导语:地产大佬家的接班人,如何做强家族企业?面对华服美酒、名车名利,他们有着怎样的态度?接班不易,如何找准自己的位置?网易房产“五四青年节”特别策划,诚邀中国房地产的接班人们讲述聚光灯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。
文/王田歌
“我读小学的时候,就知道自己以后要接班了。”
蔡卓荣看着桌面,语气平淡。这是4月下旬的一个午后,我第一次见到蔡卓荣。在此之前,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。生于1990年的蔡卓荣今年刚满26岁,父亲蔡真来担任广东真利来集团董事长,旗下拥有广州大城房地产等5家公司。相比碧桂园、富力、合生等同城巨头,蔡氏显得沉默许多。
这正是我想采访蔡卓荣的原因——20年前,中国房地产业异军突起,南派房企的第一代领军人物粉墨登场。20年后,市场格局渐渐明朗,巨头秩序难以撼动,中小房企被逐步挤压。但不论规模大小,第一代房企领军人普遍年过五十,廉颇老矣,二代登台。
传闻中,碧桂园大公主杨惠妍13岁开始旁听集团高层会议,巨头房企家的孩子们除了接班,对人生几乎别无选择。那么,小房企的接班人又过着怎样的生活?他们能否改变自己的人生?
蔡卓荣的故事,正是一个缩影。
“蔡总”与“蔡经理”
真利来的办公地点位于五山附近的某个高层写字楼。推开办公室大门,蔡卓荣迎了上来,“蔡经理好!”同事赶忙招呼,经过一间办公室时,一名中年男子对我们点了点头。
“这是蔡总。”同事指着中年男子介绍道,“蔡经理是他儿子。”
这一幕,或许在大多数家族式中小房企中都曾发生。1999年,广东真利来集团在广州成立,那一年,蔡卓荣刚满9岁。中国人注重家庭,父亲外出应酬时会带上蔡卓荣,小孩在饭桌上往往是很好的话题,“你以后要像你爸爸一样啊!”大人们时不时逗逗他,觥筹交错间,年幼的他模模糊糊意识到,原来父亲在做房地产。
父亲白手起家,蔡卓荣还记得,小学时作业特别多,他常常做到十一二点,做完作业时父亲才应酬回家,母亲早就睡了,他悄悄去给父亲开门。在蔡卓荣的童年记忆里,不断有人告诉他“你爸爸太辛苦了,你要努力、要上进,以后要替爸爸接班”。
“所以我很久以前就知道,自己未来肯定会做这个事。”这或许是蔡卓荣和家族事业最早的交集,但起初,这不过是个模糊的念头,当他按部就班地过着小学、中学乃至大学生活时,接班似乎遥远极了。
直到从广东财经大学会计系毕业,蔡卓荣也并未进入公司工作。他先是到大国企从事会计,随后进入某地产集团做土地开发。两年后,由于销售人才缺失,蔡卓荣才回到真利来旗下的真利来房地产公司工作,“蔡经理”就此诞生。
身份一旦转换,蔡卓荣与父亲的关系也随之变化——他们是父子,是同事,更是老板和下属。蔡卓荣面临再一次自我定位,到底要做普通员工还是继承人?
“我现在只想做好自己的部分,我定义自己是‘主管方向的员工’而不是继承人。如果是继承人,就要对很多事情插手,不得不争夺话语权。”
太子VS老臣 接班VS创业
蔡卓荣笑起来有种稚气。这种神情很少出现在一个商人身上,它的好处显而易见,人们会对蔡卓荣报以信任,坏处也显而易见——看似不够老辣,难以服众。
真利来集团旗下的5家公司关系错综复杂,蔡卓荣的父亲是地道的潮汕人,信赖宗族,当初一起打江山的多为家中亲眷。十几年过去,“老臣”的话语权日渐增大,多年经验和资历能够为集团降低风险,却也导致了思维陈旧、管理滞后等家族式企业的通病。
太子与老臣之争,是蔡卓荣以及所有家族式企业“二代”的隐忧。“我个人不喜欢这种太多亲戚的环境,无法公私分明,没有很明显的制度去约束每个人。”蔡卓荣直言,这是目前面对的最大矛盾。由于此前在大公司工作,他倾向更严格的管理方式。
在采访中,蔡卓荣提起父亲时会称其为“老板”,这是他从言语上作出的抗争:“我在公司是小辈,很多员工我从小叫他们叔叔阿姨,但如果你要管理员工,叫叔叔阿姨怎么能行?所以不管是谁,在公司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。”
他名片上的头衔是“销售部经理”,这意味着,26岁的“太子”在最重要的利益部门有了发言权。销售部门牵一发而动全身,必须协调物业、施工等各个环节。“每个人立场不同,主要矛盾就是协调。”他同时透露,公司近年开始注重招收年轻人,接班后会更多启用新人。
但这只是“太子”要面对的问题之一,白银时代,房企进一步分化,蔡卓荣必须寻找新的玩法。
“接班对这个行业来说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,尤其是对中小房企来说,‘接班’这个词很不准确,接班意味着你可以按部就班,但中小房企不可能按部就班的。”在蔡卓荣看来,中小房企规模有限,每个投资、每次拿地、每个决定都会产生巨大影响。钱少,决策者要格外谨慎,从这个角度看,他不是“接班”,而是“再创业”。
谈到此时,刚好是下午4点,外面天阴欲雨,蔡卓荣的父亲还在待客,办公室里人已经不多——这是一个广州本地中小房企的普通工作日,与“千亿俱乐部”的巨头们相比,多少有些落寞。
“这个行业太大了,大公司和中小公司操作差别很大。”对刚刚投身于房地产一线的26岁接班人而言,蔡卓荣意识到市场多么残酷。土地和金钱,这是房地产行业的核心玩法,大房企本质上依旧是金钱开路,而中小房企越发被挤压。
“中小房企还是可以发展,一两个项目在手就可以做很长很长时间,这个要看机缘,有时候找到好地方,大房企不屑于吃掉你。”蔡卓荣试图从真利来的施工优势上获取喘息空间。据了解,蔡卓荣的父亲早年做建筑出身,对施工设计颇有心得,真利来的产品多为刚需。“大房企做刚需都是套模板,感觉很压抑,小房企每个楼盘都有全新的设计,真利来的朝向、户内设计等等做的比周边的大房企要好。”此外,土地成本更是蔡卓荣的底牌,“大房企钱多,有时候会造成无谓的浪费,而我很早就认清现实,深耕从化找项目,不往市中心挤,挤也挤不进去。”
“如果我不用接班会怎么样?”
坦白说,相比起“富二代”,蔡卓荣更像个大学刚毕业的普通宅男。
采访当天,他穿着一件刚从美国带回来的白色polo衫,我还没开口,他先指着衣服说:“如果你有同学朋友在美国,一定要让他们给你带,这个牌子在美国常常打折,我买了五六件,一件才人民币一两百块钱。”他很了解在哪个平台上买机票最便宜,不久前与家人一同去美国旅行,来回机票折合人民币4400元,相当于往返内蒙或新疆的价格,他为此高兴。
日常休闲更是和普通男生没有区别。由于毕业于广东财经大学,蔡卓荣的许多同学也留在广州工作,大家常常聚会,活动内容往往是在附近大排档吃宵夜。至于业余爱好,不外乎是摄影、美剧和Dota。
这种消费观,和印象中的富二代大相径庭,这或许与他的父亲有关。
父亲蔡真来是典型的潮汕男人,一心经商,最厌恶挥霍。蔡卓荣回忆,一家人出去旅游,蔡卓荣想多花一两百就可以去好些的餐厅,但父亲就是不愿意。“他觉得钱要花在工作上,宁愿自己烦恼节省,也不愿意花钱让烦恼少一点。”
至于零花钱太少导致的窘迫,蔡卓荣更是深有同感。小学时,他就意识到家里不是没钱,“爸爸开雷克萨斯接我放学”,但他并没有多少零花钱,初中不到100,高中时,父亲不再接送他上学,蔡卓荣自己每天骑车半小时到校,零花钱涨到了200。高三毕业时,他跑到一个球馆工地干活,倒水泥、刷墙、吊灯样样都干,不过换来一点小钱。2009年考进大学,零花钱总算变成一个月一千多,但相比起一个晚上就花掉两三千的朋友,蔡卓荣确实不算充裕。
“同学都不觉得我家有钱,大三时因为搬校区,我开车回了学校,大家才发现我是富二代。”想起大学生活,他忍不住笑了,那是一段没有物欲的岁月,尽管被同学们活捉这个“野生富二代”,依旧没有多少女生主动追他。他曾经心仪一个女孩,为此一下子减肥十几斤,对方依旧不为所动。
他是我采访过的地产二代中最低调的一个,也许是因为年轻,也许是没有太大物质需求,他明显比其他人快乐——以至于我隐隐觉得,他或许真的希望自己是个普通宅男。
蔡卓荣承认了。
“我没有很大野心,过去两年,我还在大公司历练,每天按时上下班,其实生活很安宁。回到自家公司后开始有了压力,明显感受到很多事等着我做决定,但相比我父亲,我不是一个能快速做决定的人。他的阅历摆在那,我犹豫半天的事情到他手上,他一看就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如何把生活全部交给工作,父亲至今保留着每天巡查工地的习惯,蔡卓荣晚上常被拉到工地,过去三年,每个大年三十,父子俩都在工地巡查、派红包。掌管房企并不容易,这需要惊人的意志和勤奋,甚至于没有工作的时候,父亲会坐立不安,似乎不知道该干些什么。
这是蔡卓荣想要的生活吗?他也在反问自己。
他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羽毛球职业运动员。小时候,蔡卓荣曾专门学习羽毛球,他颇有天分,一度被招入体校接受了专业训练,参加广州市各种比赛时,往往能获取前三名的好成绩。要不要走职业运动员的路子?由于职业之路太艰苦、成功率太低,再加上家人反对,他最终还是放弃了。
这段经历并未淡去,他心里一直喜欢着羽毛球,高中时,还曾和同学组建羽毛球校队,拿到了市长杯团体第三的成绩。直到今天,羽毛球依然是他最青睐的运动,不仅一周专门去打两三场,还常常记挂着羽毛球赛的转播。这也直接促成了他对运动的热爱,除了羽毛球,潜水、游泳、射箭、野营、远足甚至是卡丁车,都有涉猎。
说到此处,他看了看窗外,“我经常幻想,如果我不是继承人会怎样?可能是电竞选手,也可能是个普通白领,每天努力上班,为了工资、为女朋友而烦恼,那我应该也很快乐,可能比现在还快乐。因为普通的人生也不是没有意义啊,只要一门心思奋斗,不用为选择太多而发愁。”
但蔡卓荣还是幸运的——对于未来,父亲其实很开明,并不强求公司一辈子只做房地产。“中小房企手上的钱不多也不少,抢地王不够,但去做别的行业还是绰绰有余。”蔡卓荣表示,只要有前景、能盈利,哪怕是投资烘焙店、连锁店,父亲也会支持,甚至时不时地鼓励他试试互联网。蔡卓荣刚刚考上了暨南大学的MBA,“我没有很定向的选择,会让自己不断去学、去创新,现在在一个行业,未来也可能抽身出来。”
然而,蔡卓荣的人生,会是大多数中小房企二代的人生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