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后租房年轻人:房子不是家 最多带来稳定的感觉

文/杨思佳

张维很久没有去旅行了。“现在不敢了，得为以后计划。” 他语气里透着无奈，还带着点沮丧。

去年10月初，第六次搬家的时候，张维成了广州这座城市某种新型生活方式的实践者之一。他花费900元改造自己月租400元的出租屋，把城中村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，使其更有家的感觉。

知乎上有个很火的问题“怎么花最少的钱提升出租屋的格调？”。张维在这个问题下分享自己的改造经历，获得7000多个赞和2000多条评论。

“能惬意地过着，千万别选择将就。”他在答案里敲下这么一句话，一度和他过往的经历相互印证。“下厨、摄影、旅游、爬山”是他在社交媒体给自己贴上的个性化标签。毕业三年，他趁着大大小小的假期，穷游了近乎大半个中国。

然而，这大半年来，张维发现自己变了。关于过往旅行的种种记忆，被他封存于出租屋的照片墙上。90后的他也和许多大城市的年轻人一样，被高房价推着走，不得不把“攒钱买房”提上日程。

广州，梦想开始的地方

2013年2月末，张维第一次来到广州，那时距离他大学毕业还差三个多月。

“这算是梦想开始的地方，蜗居生活开始了。”他在微博上发布那一刻的心情，对这座城市和即将展开的新生活充满期待。

靠近地铁站不足10平米的小单间，是他和几个大学铁哥们的第一个“落脚点”。 每个月600元的租金，房子看不到阳光，白天也得开灯，除了一张床，什么都没有。

由于“囊中羞涩”，他们常常是三五个人挤在一个单间，晚上投简历，白天奔波面试。好在一个多月后，几个人陆续找到工作，搬离最初的“大本营”。

在北上广深这样的大城市打拼，租房成为年轻人的生活常态。根据广州市统计局公布的最新数据，2016年末，广州市常住人口1404.35万人，其中常住外来人口达到533.86万。

张维一直有改造房子的想法，但来广州这几年，他过得并不稳定。换了2份工作，却搬了6次家。

第一份工作，公司开出3000块月薪，包吃包住。虽然集体宿舍的环境一般，但这名“职场菜鸟”还是选择了将就。

来广州的第一年，或许是由于生活压力比较小，张维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。以前的舍友在公司附近的城中村租下一房一厅，成为大家周末聚会的“大本营”和“根据地”。不到3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，人数最多的时候，足足挤下15个人。

张维至今怀念那段日子：天气冷了，你买肉丸、我买菜，大家围坐在一起打打火锅、聊聊天、喝喝茶、喝喝小酒。谁发了奖金，还会自觉地请大伙到外面撮一顿好的。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喧闹，关起门来，小世界里的几个人互相激励，总能带来一丝安慰。

他未曾想到，房子会成为日后从同事朋友口中越来越频繁听到的词。更没有想到，三年后，他屡次萌生离开的念头，竟是因为那动辄几万块一平的房价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离别也在不经意间到来，张维成为其中的见证者。

第二年开春，一个大学的好哥们离开广州，回老家发展。张维还记得，临走前的那一晚，几个兄弟都喝得酩酊大醉。有种说不出的滋味，但他们都知道：“离开，意味着以后见面的机会愈发少了。”

而他自己那段时间也为工作而焦虑着。他在知乎写道，一年了，在公司看不到什么出路，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辞职后，张维没有急着找工作。而是把所有家当放到“大本营”里，独自一人开始了一段十几天的背包之旅。他走完了川藏线、青藏线，足迹遍布青海、甘肃、宁夏、内蒙等多个地方。既体验到了搭顺风车的惊喜与苦逼，也收获了很多故事，

“人，永远都在旅行的路上该多好！”冲动的裸辞，加上旅行后的落寞感，让张维有段时间很排斥工作。然而，生活还得继续。旅行结束后，他不得不开启一段新的求职之路。

一个月后，他顺利找到了工作。虽然待遇没提高多少，但毕竟是一家上市集团。“进来磨练一下，将来简历上也会好看一些。”

他开始安分守己地上班、下班。也慢慢摆脱刚毕业时缺少规划那种状态，更多地去考虑怎么给自己“增值”。

他跟以前的哥们合租了一套房。两室一厅，条件好了不少，但负担也加重了。“每个月交租的时候，都特别心疼。”

另外，虽然是合租，但舍友是一个“加班狗”，常常深夜未归。其他两个仍“坚守”在广州的哥们，也因为工作也越来越忙，很少相聚。

而到了这一年的年底，合租的哥们决定离开广州前往深圳发展，另外一个哥们也离开了广州，回到了山东老家。

临别前，大口喝酒和大口吃肉的场景不再有。几个人仿佛达成了一致默契，只是聚在一起，安安静静地吃了顿散伙饭。

租来的房子，何必装饰得那么漂亮？

在广州这座城市里，许多年轻人就像热爱聚合而后又离散的鸟群一样。最初怀揣着梦想而来，最终因为种种原因各奔东西。

也许离别发生的多了，心也就麻木了。到了张维来广州的第三个年头。当年的大本营早已不复存在，最初的五个兄弟，留在广州的只剩两人。

舍友离开后，张维在番禺以每月600元的租金租下一房一厅。由于只是当做过渡的地方，并没有花多少心思装饰。

而他自己，虽然努力工作得到了认可，拿到上一年公司的优秀员工。但由于待遇无法满足，还是递上一纸申请，再次走上裸辞的道路。

辞职后，他去大理住了半个月，也一度萌生留在大理，开一家青旅的念头。他把想法告诉了朋友，朋友听后也乐意入股，但他自己犹豫了几番，最终还是放弃了。“没有信心吧，也没有足够的资金。”他解释。“我不想欠别人的。况且大理的竞争”

从大理回来后，张维继续“按部就班”地找工作、面试。新工作在一个月之后顺利敲定。但由于工作地点在遥远的萝岗，每天上下班需要转多趟地铁公交，通勤时间超过3个小时。在得到领导的口头转正通知后，张维立马搬离番禺的临时住处。

这已是张维在广州“第六次搬家”。“那时候心态发生了变化，想稳定了。”一个多星期后，他花了900元，改造了自己月租400元的出租屋。

客厅的照片墙

大城市里，“将就”成为现在很多年轻人的生活常态。但张维不想“将就”。城中村的环境已经很糟糕，他不希望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也是如此。“只想打开门的那一刻，有一丝安慰，有一点家的感觉。”他在知乎里这样描述。

虽然出租屋的改造以简约和省钱为主，所有物品都是从淘宝和宜家采购的，但效果还是出乎他的意料。

客厅里，为了获得更好的采光，张维把原本贴着磨砂纸的玻璃窗卸下，换成了纱窗。他还在房东的帮助下，安装了浅色窗帘。不大的阳台上，摆放着许多具有强大生命力的绿色植物——绿萝。

他在一款二手交易软件上物色到一个只需70块的沙发，并给它配上了颇具文艺风的素色布料，取代原本重口味的豹纹图案。他还把旅行的照片冲洗出来，做成了一整面约有四五平方米大小的照片墙。而到了晚上，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，给出租屋增添了一丝温馨的感觉。

厨房只有一平米多，空间没法做改变，他选择把东西重新做了收纳。并墙上贴上每晚的菜单。像是在提醒自己，下班回家，再忙也要好好吃饭。

张维发觉，身边不少人看到他改造出租屋后也动起手来。有的向他索要购买东西的链接，有的则干脆直接问他改造意见。

改造过后的客厅

也不乏质疑的声音。“租来的房子，何必装饰的那么漂亮？更多的人则是担忧，改造房子花费巨大，最后便宜了房东。”

张维十分理解这些想法。“但其实，如果不做所谓的‘爆改’，仅仅是合理利用资源，花费也并不多。比如，可以租一个配置不是很齐全的房子，把每个月剩下的房租作为改造经费。另外，现在有很多搬家软件，搬家不再麻烦。”

在张维看来，很多人不关心自己的住所，归根到底是一个字“懒”。“工作累了，回到出租屋，还是面对乱糟糟的环境，心情能好吗？”张维觉得花点心思去改造房子是很必要的事情。“起码累了，能来个‘葛优躺’，也算是一种廉价却能带来享受的生活方式。”

最近一年多来，伴随着爆改出租屋，“房子是租来的，但生活不是”这一观点在年轻人里渐渐流行开来。张维也认同这句话。“房子虽然是租来的，但只要你有心，也能过上优质的生活。”

房子能带来家吗？张维不这么认为。“毫无疑问，有了房子，心就稳了，有根在了。但他觉得，房子最多只能带来稳定的感觉。家是有爱、有家人才能组成的。”

不买房，未来的丈母娘能答应吗？上学怎么办？

过去几年里，快速上涨的房价，把许多一线城市的年轻人，裹挟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。一轮涨价，就足以让有房和没房的中间出现一道分水岭。

在张维看来，相比北上深，广州的房价算是比较亲民的。但这一年来，仍是涨得“凶猛”。

他对房价上涨的直观感受更多来源于租金。隔壁邻居的房子一到期，租金立马涨了好几百。另外，他租住的位于天河黄埔交界处的城中村旁有个新盘，原本均价不到2万/平方米，短短几个月时间，涨到了3.8万/平方米。

有多少年轻人实现了自己的“安家梦”？最近一项调查称，高达70%的中国“80后、90后”名下有房。另外36%的年轻人表示买房的时候得到了父母的帮助。

张维回到老家的同学朋友，生活过得大都挺滋润，至少物质上不错。“一个回去后考上了公务员，一个回去当了老师。今年他们都准备买房了。”

张维心生羡慕。他也很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，可以像他在知乎里写到的那样“肆无忌惮地改造”。

然而，他的老家在广东一个三线城市的小县城，父母年纪大了，提供不了任何买房的支持。

有时候，张维会盘算着，按照自己目前的工资水平，什么时候能买上房，答案是“遥遥无期”。

张维喜欢这座自己待了四年的城市，“交通便利、包容性强，不管你来自哪里，在这座城总能找到自己的位子。”他如此形容。

但飞涨的房价似乎在催促着张维赶紧做决定。留下还是离开？工资跟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，张维想离开的感觉愈发强烈。

另外，没有房，他觉得自己的根不在这儿。“有一种随时要走的感觉。”他说。

因为要攒钱买房，曾经热爱旅行的张维，心态变成“不能再浪了”。“不买房，未来的丈母娘能答应吗？没有房，后代上学的问题又怎么解决？”在中国，人生的许许多多东西，都拴在了一套房子上。“如果没有这些顾虑，我真的打算一直租房算了。”他说。

张维初步想法是，未来有机会的话，离开广州，找一个二三线城市安家。而最好的结果是，在广州上班，住在周边的城市，远一点也无所谓。

可是留给这个年轻人的机会不多了。“佛山千灯湖都三四万一平。”周边二三线城市的房价也蹭蹭地涨，他没多少信心。
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张维为化名）